第122章 我去-《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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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事影响之大,祝缨回到家里都被祝大问及:“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什么真格假格的?”

    祝大道:“我都听说了!瞧瞧,这上头写了。”

    他和张仙姑跟着花姐学认字,张仙姑先认些常见的、记账的,祝大识了几个字之后就开始看邸报,有时候看不懂就读字读半边,连估加猜。祝缨从来不知道,一个学问只有一瓶底水的老男人竟会对指点江山有这么大的兴趣。

    祝大说得头头是道:“王丞相要干,那就一定能干成了。瞧,年轻官员,哎,他要是把那个谁放到东北、某人再放到西北……”他仿佛比政事堂还要明白。

    祝缨道:“政令没下来,别到处说。叫御史听到了,又该参一条‘妄议大政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参啊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对啊。不该议的不议,不该管的不管,议了、管了,也是会被问罪的。当年龚逆的党羽里就有被安了这个罪名的。”

    祝大目瞪口呆:“那咋还不如个老百姓自在呢?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老百姓更不能瞎说,不过,人多不太好管。真撞刀口上了,比官员惨。”祝缨说。

    祝大闭上了嘴。

    祝大不议了,到了二月初,吏部将两份单子递给了政事堂。祝缨也在寻找合适的仆人,长途跋涉,她打算带些书籍、铺盖之类的,那就需要车夫。到了陌生的地方,还得需要健壮的仆人。她还想要几个有点武艺的人,这个或许可以跟侯府拆借,又或者请温岳帮忙。

    她这头忙,那头又一封奏疏令朝廷上下议论了起来——始作俑者李泽的长子李彦庆上了一本,表示自己愿意外出去一偏僻的下县,去造福一方百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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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彦庆出孝比他爹还要早,李藏的案子移交到大理寺的时候,李藏都死了不短的时间了。李彦庆的爹和叔叔们都丁忧着,李彦庆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,寻死觅活又恹恹生病,就算给他个官儿,李泽也怕他出纰漏。

    直到李泽自己也出孝,先给儿子安排个清闲小官干着,带到京城来自己看着,慢慢调-教儿子。放到别的地方,父子既无法同地为官,李泽就无法给儿子安排个位子。京城好啊,那么多的官职,只要不是在同一个衙门,就不用太避讳。

    李泽都想好了,他瞄的不是祝缨的位子,而是另一处的礼部的一个缺。

    他开始还担心段琳的安排未必奏效,郑熹还得出招,哪知王云鹤接手了!政事堂居然站在了他这一边。虽然儿子也算是“年轻官员”,不过他儿子老实,也不生事,上回闹事的也没有李彦庆,应该不会被派出去。

    这边老子算盘打得山响,那边儿子炸了个大雷:“我去。”

    等李泽知道的时候,李彦庆的奏本已经递了上去了。老子出的主意要年轻官员出京,儿子跟着上本请求出京,李彦庆的上司自然认为这是李泽的计划,想都没想就顺利让李彦庆把奏本递了上去,他没拦。钟宜是礼部尚书,李彦庆的事对他而言太小,他也没管。

    政事堂的名单原本里没有李彦庆。

    陈峦诧异地说:“他倒是有些气性啊。”

    施鲲道:“怎么?难道不是他父亲的安排?”

    陈峦摇头:“这孩子有些执拗。总觉得祖父续弦不妥。犟上了。”

    施鲲道:“倒是知道廉耻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性子有些痴,我就没安排他,让他安安稳稳在京。不想他竟有这等志气。”

    施鲲道:“那就加上吧。”

    王云鹤道:“给他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吧。”

    陈峦指着李彦庆的名字,道:“调令就从他开始吧!”

    三人默契一笑,一时惺惺相惜。

    三人给李彦庆选的地方不好也不坏,离京城也不近,跟李家的任何一个亲朋故旧也不沾边儿。完全是一个没有太多的关系,系自己跑吏部送大礼才能得到职位的普通人很有可能得到的县。县也不富贵,是个中县,户口数不过万。

    怎么看,都不像是个亲爹给计划好了的事儿。

    不少人一头雾水:难道不是李泽的计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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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外人不知道的是,此事从王云鹤开口起,就不是李泽的计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阴谋了,它已然变成了政事堂的事。

    政事堂三位各有心思,也各有自己的亲近人,做到丞相了,除了安插私人、栽培学生、提携意气相投的后辈,都多少有一些为国的公心与格局。

    李泽一提,王云鹤先触动肚肠,与另两位含蓄地表示:“京城有点儿乱,年轻人不懂事儿,别在这个时候留在京里,一时气愤上头犯了错。”

    另外两人都明白他说的是,皇帝年纪有点大,太子已年成,诸王也渐渐长大了。朝廷上的势力也是如此,上一代逐渐衰老,而新一代正在壮大。此事早有征兆,龚劼的倒台不是一件事情的落幕,而是一个开始的信号。段、郑宿怨重启,看着热闹,不过是一轮激烈动荡的更替中的一部分而已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把一些有潜力、有资质的年轻人耗在京里,一不小心站错了队,则一个人材一辈子就都要蹉跎了。他们是丞相,对权利有自己的渴望,对家国天下也有自己的理想。他们已经老了,接下来无论是谁主政,他们都不想因为眼前的事儿让一些有才干的人从此不受任用,让国家落入凑巧站对了队的人,又或者是庸人之手。

    江山代有才人出,平白损耗一大批人也太让人心疼了。

    陈峦道:“我们这一把老骨头,已然位极人臣,对后进当有关爱之意。”

    施鲲也罕见地清晰表态:“要做!还要周到!咱们要议个详细的章程,什么样的人放出去,如何任职。派出去是历练的,不是要放出去谋害的。年轻人出京,可折过不少。”

    政事堂打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当成个正经事来办,跟狗屎纨绔没关系。

    三人都是老手,先圈定了个范围——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官员,要有一些才干才值得他们这一次费心。没有根基背景的最好,当然,也不必拘泥于出身或者什么恩主。本来也是有意回护已经不得不有所倾向但是有才干的人,让他们不要陷得太深。

    他们的品阶普通不高,一般是县令,也可以是州府主官的某项事务的帮手——刺史的副手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够格,因为他们的品阶不够,上州之别驾都要从四品——主要看各人的长项、履历。

    如果已经有点倾向的人,比如祝缨这样的,王云鹤就要给她选一个顶头上司不姓段的地方。

    离京城之远近倒不是很在乎了,远点反而更好,太近了,比如新丰县,那跟在京城区别也不大。

    如果这些人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又有了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,再与别人起冲突,那也不是现在的丞相们要负责的了。

    当然,选派的人里还要掺几个纨绔,给他们派到一些铁面主官的手下吃吃苦头。同时也有点迷惑的作用。

    最后,顺手往里面塞一些自己看好的年轻人也是应有之义。兼顾公私,也是桩美事。有他们在,他们中意的人做出了成绩再调回京城升职,又或者换一个更大的地方任职,并不难。

    发配与镀金的区别就在于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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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彦庆一封奏疏上去,他自己圆满了。李泽哭都哭不出来了,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,自从父亲的死开始就事事不顺,亲儿子又给老子泄气,真是不知道找谁算账好了。

    他还有些人脉,比如陈峦。

    陈峦自己儿子都踢出去当县令了,你们有多金贵?比陈萌还金贵?你是皇子?王云鹤就更不用提了,他做京兆尹的时候,自己儿子都没带到京城,成年的也是在外面任职。施鲲虽然带着一儿一孙在身边,亦有儿孙在外。

    李彦庆只管默默地收拾行装,他上奏疏没跟父亲商议,李泽再生气也没办法打他一顿。打坏了,李泽也就坏了。

    李泽哭不出来,其他人也快被架到火上烤了。

    郑熹是詹事,还算太子的表兄,东宫的许多事都在他手上,他安排了太子去慈恩寺拈个香。到时候虽然摆开了仪仗,但是慈恩寺也不会完全的封闭,此类出行,都会安排些百姓、士绅之类供太子问个话。最好安排成“偶遇”。

    郑熹就要把祝缨给安排上。

    郑熹看祝缨顺眼,觉得她形象气质都不错,且应答也颇有章法。跟太子面前先露个脸,日后提起的时候也有个由头,太子不至于完全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。这也是为祝缨“日后”埋个伏笔。

    祝缨到了这一天,按照他的布置跟张仙姑等人去慈恩寺,她事先已知,太子去慈恩寺拈香,除了为帝后祈福,也有许愿生子的意思。

    太子运气也够背的,他头一个未婚妻因为龚案飞了,重选的太子妃成婚,至今也有好几年了,然而总是没有儿子。有皇位要继承的人生不出儿子,这就是件大事。前两年,宫里要给他再选聘几个侧室为的就是生育。

    哪知民间以讹传讹,传成了要广选宫女,弄得有女孩儿的人家急着成婚,甘泽的媳妇就是那时候娶的。现在甘泽的儿子都会叫爹了,太子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。

    郑熹就安排祝缨和张仙姑一对母子也拜菩萨,由张仙姑说个:“子女的缘份都是注定的,该有的总会有。”张仙姑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,她也在想着祝缨的事儿。

    太子也略有了一点印象。

    祝缨一看太子就后背有点发毛,他虽然有点愁容,但是……总觉得没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会面很简短,太子还说了一句:“哦,我知道你,你的伤好些了吗?”

    “殿下垂问,臣已痊愈。”

    太子又问她:“听说你会出京?”

    祝缨也答:“臣也听到这样的传闻,尚未接到调令。”

    郑熹道:“政事堂正在参详,我看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太子问道: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让我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太子笑道:“哪儿都行?”

    “哪怕天涯海角。”

    太子笑着摇头走了,祝缨是谁他当然知道,郑熹会亏待祝缨吗?太子都想笑。背后就听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妇人惊讶的声音:“啥?你要出京?!!!”

    太子回头看了一下,这个妇人看着没什么城府,怎么家里人还瞒着她吗?真有意思。

    李彦庆一封奏疏抢了先声,压力竟到了在名单的这些人身上。好好的表现机会,飞了。

    祝缨比别人还多一件事,她还得应付家里——

    张仙姑当时就问了那么一句,硬是将接下来的问憋回了家里才问:“到底怎么回事儿?!啊?!出什么京啊?要去哪儿啊?”

    祝缨反问道:“娘,要是咱们出京,不再在京里了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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