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六十七章 犹按剑-《心魔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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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云心眯了眯眼,心中了然。

    作为木南居的人,辛细柳想要到处走。作为共济会的人,她又是来监视自己、试着从自己口中套出些话语、找到些弱点来的。那么……倒是有一件事,他做了可以同时满足这两个身份的目的的吧……

    于是想了想,低叹一口气:“也罢。你……帮我带一幅画,给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研墨。”

    听了他这吩咐,辛细柳就开心起来——看着是因为“终于能见到当世画道修为最高者牛刀小试”这件事而兴奋。

    便稍取了水,加在砚台中。又取一支墨棒、左手扯了袖子,慢慢地研起来。

    不多时,砚台中便有饱满的浓墨一汪。而李云心此刻取了一支中锋来,在笔洗中湿了笔,伸手在桌上摩挲一番。

    桌上被镇着的生宣纸触感极好,叫他想起了从前的时候。这个从前,是指在这一世、与这一世的父母在山村时的模样。

    其实……也不过数月罢了。可如今再想从前事,就仿佛是在回忆昨夜做的梦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的他还有太上的心境,对于许多事情只是瞧在眼里,心中却并无许多感触。譬如他知道有时候,他在园中装模作样地玩,他那母亲上官月便在廊下扶着因经年日久而圆润光滑的木柱看他——常常一看便是小半个时辰。

    他那时候……知道那女人是因为“喜爱”吧。也许还有别的原因——“畏惧美好的时光终有一天要逝去”的原因。

    但他从前也仅仅是知道而已。

    如今……却觉得胸中微微泛起一阵酸。

    可许多事情当时未能感悟,过后再想便如同雾中梦里。已然过去、往者不可追,只能徒留遗憾罢了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练习作画,就常用这种纸。而到他逃离那里之后,因着变成了妖魔、法力日见高强,倒是许久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了。

    他轻叹一口气,将胸中忽然泛起的酸楚吐在纸面上——用笔尖在砚台中点了一下子。

    雪白的笔锋立时吸入墨汁。他便随手在画上一勾一回——便勾勒出一片剑刃来。

    只取了剑刃的一半——像是从一阵雪白的雾气中探出来,薄如蝉翼。甚至看得久了,还能感受到剑锋在微微地颤,仿佛下一刻,就要递至眼前。

    辛细柳便屏息,一眨不眨地瞧着李云心的每一笔。

    他勾出了这剑,又想起了李淳风。李淳风……他在这个世上的生父。

    实际上对他的印象,大概比上官月还要更深一些。他逃离山村之前在画道一途上的本领,便都是那个男人教的。他其实生来就能说话,但为不引人注目,还是扮了一段“牙牙学语”的时期。后来他实在嫌烦就不再继续——在一夜之后开始流利地说话。

    记得那时候李淳风笑得极开心,说果真是道子,注定非凡的。

    本该是一件乐事。然而当日他说了这句话之后,却又沉默了。

    李云心当时不懂,如今懂了。

    是道子……天赋异禀。却不得不随他们避世隐居在这山村中,或许要以凡人的方式消磨一生。他与上官月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,怎么可能甘心自己的孩儿如此呢。

    后来他们终是教自己一些丹青画道的法门,却不与自己交代太多修行界的事、也极少说旁的……大概就是因为这种矛盾的心态吧。

    既不甘心就此埋没,又很怕真地有一天,这些本领有了用武之地。

    如今想……这两个人。

    是在这世上,第一次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了吧。

    只是都已经死了。他在渭城里杀死了清量子。然而……

    这件事还没有结束。

    远没有。

    他叹了第二口气。将手腕一转,叫笔锋向上了。他刚才用笔洗润笔的时候,在边沿留了几滴水珠儿。便用笔在沿上飞快地一转,将那几滴水珠吸入笔锋。笔尖的墨汁又随水往笔肚渗过去,变成了淡墨。

    于是再下笔,在剑锋前方、用笔肚飞快地侧着勾了两笔去。

    便有——一枚淡墨的鳞片,跃然纸上了。

    但这近似三角形的鳞片乃是裂开的。只看画中的意思,像是被那片薄如蝉翼的剑刃斩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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